晴時多雲偶大雨
那麼就延續著《寄生上流》的脈絡,光是看(聽)到電影中兒子第一次去豪宅應徵當家教,進門時按下門鈴後被自動開啟那道厚重大門的「喀」一聲,這不就是擔任稽查員一個月以來,已經經歷過上百個社區等待警衛開門同樣的「喀」一聲,以及緊接而來那個很厚,殊不知接下來還有更厚的大門在等著。以至於看(聽)到電影中那一幕就心有戚戚焉地笑了出來。
即使在對比下,新北市三重區的豪宅並非是甚麼太昂貴的豪宅,抑或是身為一個稽查員不純然是高高在上那樣單向的權力關係,反而會遇到一些不爽、愛裡不理、疑似詐騙的輕蔑,甚至是前一秒還好聲好氣的在向我請益社區倒垃圾的問題,後一秒得知我不是正職的環保局人員馬上翻臉叫我離開。
也因為這樣模糊、不確切的身分,自己也像是《寄生上流》最初如此地無害,像是隱形一般,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稽查前看起來像是不知道有何目的的路人;開始訪談時懇切的傾談盡量讓人覺得很親切很有禮貌;稽查結束鞠躬說聲謝謝,轉身頭也不回地像是陌生人一樣離開。
或者這根本是自己的錯覺。眼前又一個大門深鎖連社區名字都沒有的大廈,對外只露出一個小小方形有講話與攝影功能的感應門鈴,照理說身經百戰的稽查員應該是看到社區就像是看到獵物一樣沒有任何遲疑向前走去,但必須老實說自己有時候還是猶豫著要按嗎?還是算了?而在那個當下手機又傳來訊息說什麼他們家的網頁出了問題要我去解決;另一個訊息是以為沒有要約出來的朋友又說有空了,但本來心想不約就算了,因為最近實在太忙了。幾件事情就那個moment交織在一起致使我身體就一直站在門外看著稽查單發呆了好一陣子。怎麼辦?後來有一位小姐在我前方停留,心想她會不會覺得我站在那邊很怪,於是自己就假裝好像在等人的樣子,或突然想到像是正在表演一齣沒有對話的舞台劇各自在等待著等待不到的東西。但實際上是我根本沒有在等待什麼,而是要去尋找一直在等待的大樓警衛。
本來要說(標題)每天的經驗就像是這陣子的天氣一樣,早上熱的要死大太陽,下午冷不防突然暴雨。就像是去稽查便利商店的胖妹看起來很親切,結果愛理不理;看起來兇臉的大樓總幹事,一跟他講台語變得親切;或是像王金平的阿伯跟我聊了一些勸世話題,這樣個性跟外表沒有太大差異地。
那個大雨有時候總讓人心灰意冷的,或許就像是《寄生上流》一家逃出豪宅後不斷向下移動,荒謬如同馬莉兄弟的電動遊戲,但卻是實實在在發生在現實地讓人感到心酸。稽查隨時都可以暫停,或者放棄,同時在屋頂不斷滴水,小心翼翼拿著稽查資料避免去沾濕的時候遇到旁邊水管冒出一大群蚊子,還有蟑螂爬到我的腳上那樣窘迫的時候,才剛黏好鞋底前端,鞋底的後端又這樣不爭氣的快要掉了下來,於是本來打算再稽查一家商店就好,看到旁邊小門好像有個社區就這樣走了進去,走的過程因為鞋底快掉快掉好像跛腳一樣,警衛看我這樣有點奇怪地出現口氣不太好,說都下班時間了怎麼還來檢查?突然來了一個電話,警衛開心的跟朋友聊天,我心想掛完電話是不是口氣馬上180度轉變?結果他知道我是以案件量領錢的委外人員之後,人很nice的馬上帶我下去參觀垃圾場,拍完照片坐電梯上來時候,本來自己說什麼下雨辛苦實在沒有必要,但也忘了是怎樣露出腳底要掉要掉的可憐樣子。警衛說快點回家吧,前面可以坐公車。但沒說的是,下了公車還有一段路要走,鞋墊要掉要掉走路是無所謂,卻一直在行走間拍打路邊的水面,都噴到另一隻腳的褲子上了。乾脆就把鞋墊拔掉好了。拔掉之後少了鞋墊配色的鞋身更像一隻腳,也因為少了鞋墊的高度如此長短腳地走著,或是本來地面不平剛好修正回來,就這樣回到了家。
又遇到一個拍完照看了我的身份是委外公司瞬間態度驟變的總幹事,瞧不起人就是說甚麼也沒用啦,所以本來是坐著大廈高級電梯下樓,要走的時候叫我直接走車道上去。雖然不意外,但一時生氣出現的想像:如果有車開下來我剛好故意去給它撞,反正我們這種外包人命就是賤!這樣你爽了吧!上樓之後,轉個彎又回到大樓外面的大馬路,旁邊的學校放學,我夾雜在一堆學生的中間,耳邊聽到學生在討論明天要考試,晚上要回家念書的話題。那樣像是被羞辱完氣還沒消地聽著這樣如此日常如此平和的談話,才又聯想到寄生上流的悲傷感:我們存在在同一個世界,我們又像是存在在一個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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