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血地獄的男孩

由於天龍國蛋黃區的工作室進駐時間即將到期,必須尋找下一個「掉漆溫室」的新家。期待有新的工作室倒是其次,只是要讓機器繼續運作下去,至少運作一年。為了省錢,在網路上搜尋最便宜的雅房,照片上那些模糊不清的場所,讓我想起公視報導一些中低戶收入的羅漢腳(單身漢)居無定所的暫留空間。但第一次因為要看房,進入類似那樣的空間,我就像是電影《男孩看見血地獄》裡面那位剛結婚從警校剛畢業被「震撼教育」的菜鳥警察。


出社會那麼久,說自己還是菜鳥有點好笑。也許更像親臨一種想像,一處迴龍附近的邊陲地帶,舊公寓五樓的頂樓加蓋,樓梯上去看似昏暗無人,一打開卻別有洞天,一股濃烈煙味襲來,就像是之前去過那種便宜網咖的二樓,每次要上廁所都要被煙味洗刷過一遍。


跟房東約晚上更添加某種神秘感,於是當房東?或是她講話的樣子更像老鴇口吻,只是交易對象變成一間間鑰匙插在上面的房間,「要哪一間自己看。」如此傳達著,房間雖然親密但又十分廉價的低限要求,反正只要可以住就好;於是當自己一間間打開,看到每個房間大概不到兩坪,單人床放下去就只剩一點點位置,就像是在窺探監獄中每個囚室的樣子,好像一張張攝影作品。


煙味太濃,房東急忙噴著芬香劑掩飾,我因為尿急去上廁所,跟剛洗完澡的大哥示意一下,發現住在裡面的人就跟外面的路人沒什麼兩樣,就如同家中一旁廢棄低矮房子曾經住的人一樣。只是因為空間的幽暗氣氛,與帶我前來房東的詭異行徑,自己像是進入了社會底層的異度空間。


騎車回家等紅燈在熱鬧的十字路口,看到一旁巨匠電腦店外廣告說什麼最近的Adobe設計軟體什麼如此冷漠著看著自己熟悉的事物,腦中還在回想剛剛經歷空間的情境,「也不過就是某個社會的角落」。但也許跟流浪漢住在公共空間不太一樣,那樣低廉出租的監獄感帶有的私密性,已經超出原本想像中的身體經驗太多。


等紅燈發呆時,也同時想起「寄生上流」般的在兩種不同階級情境的時間與空間的落差:「就這樣實實在在存在於每個人縮限的世界當中,真正的悲劇。」


回家跟老婆吃飯時,她邊忙著跟同事溝通事情,內容大概是某位音樂文化界人士的公關票要稍微「處理一下」的事宜。於是自己邊吃飯的時候,就想到剛剛去看房子的經驗。對比著,雖然藝術文化圈在講假的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卻又開始懷疑那些時常把社會掛嘴邊,卻是不是根本沒出過社會?也許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每當提到抵抗資本主義,卻並沒有好好去認識資本主義的「真正諸眾」。以往當代藝術展覽只有認為「被迫害的」才是需要發聲的,但那些平凡過生活的,如單身漢、警衛之類,他們的世界,是怎麼被理解的?又或者是每位宣稱有社會交往議題的策展人,難道都要去社會中各階級體驗過一輪嗎?


發覺是因為自己盡量要把所有事情都化約成某種普遍性,作為創作面對世界的理解,生活與創作、思考與實踐盡量達到一致,卻因此面對世界上每個自給自足的小世界小圈圈而感到挫敗,「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喜歡看足球的人看足球,追劇的追劇,喜歡聽樂團的聽樂團,藝文活動的參加藝文活動,這就是多元的社會;做藝術文化「單純」用藝術文化賺錢,在開放多元社會,更多價值的包容,說一套,做一套,並沒有什麼不對,才能「單純地」持續文化生產,如此循環。


搞了半天原來是自己還沒「出社會」,


也許這才是自己看到真正的血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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