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滿格時》- 當代蒙古的遮蔽與開顯
但個人覺得很有趣的是本片的喜劇類型。之前看了一些蒙古或比較偏遠地區的電影都是描述情感與傳統,安靜調性居多,《愛在滿格時》裡頭兩個像是勞萊與哈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兩人組確實成功達成喜感擔當。
不過比較想說的,從電影第一個鏡頭,因為草原地處偏遠手機收不到訊號,需要站在馬的上面,並拿著類似趕羊群的棍子綁著手機撐高才有訊號,故且不論靈感是不是來自於《寄生上流》開場也是在尋找手機訊號,同時交代了居住地下空間的敘事方式,但確實是一個把所有議題交織的精彩破題。
電影劇照:站在馬上的訊號滿格 |
除了是因為父親病危要打電話給在都市的兒子,但主角因為私人情感問題,接到家裡來電敷衍了事(如同自已接到媽媽打來往往也是如此);二是藉由手機訊號呈現當代蒙古奇特的現代性現象,作為一個草原遊牧民族必備的馬,與全球面臨文明化的處境,馬與畜牧工具變成了墊高手機尋找訊號的另一種挪用的工具,會讓人思考藉由電影用有點滑稽的方式呈現工具的功用性,在於文明化造成的落差,以至於運用方式的不同。
在此文明並不是等同於「進步」的,而是選擇了文明,就必然有所遺失的,如同後來搭建「訊號塔」(又是一個高明的象徵性幽默),其實就只是讓附近居民可以不用奇怪的方式墊高,直接爬到塔上就有訊號講電話。而電影又呈現當小男孩在草原很悠閒的氣氛很開心打給在都市打工的媽媽,媽媽也如同一開始的主角很不耐煩。但試想一個狀況,如果在都市打工很忙,接到家裡電話,一般人也真的就如同小男孩媽媽很急忙的回應。但電影高明的是,因為電影呈現草原緩慢的步調會產生氣氛的幻覺,其實小男孩子代表的就是依循傳統,以當代的蒙古來說變成是遠離俗世的禁慾式蒙古,而媽媽的隱喻正是帶著有點悲觀意味的提問:是不是以前成吉思汗的生活方式會逐漸被拋棄掉。
電影的視角並非完全頌揚傳統,並非有些電影或紀錄片描述傳統已快不復存在的口吻帶有懷舊的「情緒勒索」,而是用了幾個段落令人印象深刻的「落差」。一如回家鄉的主角因為穿著現代襯衫,第一次遇到小男孩被笑是「城市俗」(鄉巴佬的都市版),就已經是描述這樣落差的精彩起頭;又如小男孩一次在夜裡 問主角說在都市做什麼?主角說:五星級餐廳主廚。小男孩回說,才五顆星而已啊。對話結束時電影畫面向上拍攝著草原上空的滿天星星。
電影官方預告片截圖:乾草不會跑掉,讓人想起去爬山時,因為天候因素取消, 嚮導會說:山又不會跑掉,下次還有機會。類似的看待自然的觀點 |
電影以一種傳統的「大智慧」,看待當代走向現代化的蒙古,讓人想到海德格的「既遮蔽又開顯」這句話,也如此適切的對於當代文明工具化的反思。
好比精彩的結尾,主角因為要把父親留下的一大片草原除草(遊牧民族的乾稻草可以拿來作為生活他用,不像是現代人把它視為無用),主角除草完才能離開,回到都市。母親不在身邊,卻要在草原陪伴阿公阿嬤的寂寞小男孩倒是藉由人工除草的耗時,可以暫時與主角這個好朋友相處。但萬萬沒想到,因為後來校長(一位打扮都市俗的意見領袖,也是蠻搞笑的角色)買了割草農車,就指派那兩位搞笑擔當快速地把一大片的原野的草都除好了。如此效率,在現代農業實屬正常的節省時間與精力,但電影同時巧妙地,逆反功能性的暗示著主角即將離開小男孩而去的傷感。
就如同電影有一段小男孩意外被主角發現他看不懂菜單,結果是因為不識字,然後被主角調皮開玩笑,小男孩生氣把路邊攤帳篷弄垮跑走…,這段除了劇情上轉折,會想到識字者是不是只是一種在文明都市的我們習以為常,卻對從小在草原長大素樸小男孩造成極大壓力、極大夢魘。
海德格說的「真理是既遮蔽又開顯。」在電影可能的意思是,我們(藉由文字)看懂了,但同時也更盲目了(自動的文字性思考)。《愛在滿格時》提醒著現代化、工具性的效益,與蒙古的傳統方式之間,當我們因為科技發展獲得更多的時間,更加的方便,是不是同時失去了我們不知道,某種未明的感受與意識,也許珍貴,也許無用,但會不會其實更有趣?如此《愛在滿格時》在並沒有給出什麼太明確答案的鬆散感,觀眾從當代的蒙古,乃至於全球已瀕臨全面現代化,甚至即將AI化的,不可逆的文明發展中可以思考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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